单独中的洞见——第五章 世间百态

　　1
　　
　　庸俗是不分时代的，高雅也同样没有时空上的分隔。每个时代都并没有比它之前的时代更高雅，也没有比它后面的时代更庸俗。无论哪个时代，庸俗的总是这一大群人，高雅的总是另一小群人，而且两者的比例不曾有变，就好像他们各自都能够传宗接代一样。
　　
　　2
　　
　　高雅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很难传播，因为它在人群中没有基础。而粗俗的东西却传导性能极佳，它们几乎是超导的。
　　
　　3
　　
　　追求物质和欲望的人通常不会承认精神和灵性世界里的伟大人物，而追求精神和灵性的人也不认可物质和欲望世界里的成就者。总之，他们两者都各有各的崇拜者。
　　
　　4
　　
　　物质上的奢华，庸俗的人把它看成高雅，高雅的人把它看成庸俗。
　　
　　5
　　
　　谁都不满足于自己的贫穷，但谁都满足于自己的平庸。谁都不满足于自己的统治力，但谁都满足于自己的判断力。
　　
　　6
　　
　　平庸的人对那些犀利的思想和深邃的智慧绝对是深恶痛绝，因为这些思想和智慧就像利刃，随时会切破他们的外包装，那时他们可就露馅了。
　　
　　7
　　
　　平庸之辈都强调说他们遵循的是中庸之道，一件多么体面和华丽的外衣！
　　
　　8
　　
　　对于美和真理性的事物，很多人不仅如此的麻木不仁和无动于衷，他们甚至还会对那些高贵的事物怀有一种莫名的憎恨和仇视。前一种倾向显示出他们内在的平庸，后一种倾向显示出他们内在的恶毒。在恶毒这一点上，人是禽兽不如的。
　　
　　9
　　
　　人们仇视真理，因为真理揭露了他们的自我。真理就像一束强光，曝光他们自我的阴暗和丑恶。
　　
　　10
　　
　　真理并不是要让我们睡得更舒服，而是要叫醒我们。但没有人喜欢在酣睡中被叫醒。
　　
　　11
　　
　　一个人走得越高，就会被越多的人所误解。一个真诚趋向于真理的人，他在世人眼中将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因为世人就是谬误的代名词。
　　
　　12
　　
　　我们自己过着如此虚假的，却大言不惭地谈论着真理。
　　
　　13
　　
　　弱者被人们同情，强者被人们羡慕，智者被人们曲解。
　　
　　14
　　
　　单个人的自恋在其他人眼里是一件羞耻的事，但集体、团队和种族的自恋就反而是一种荣誉了。
　　
　　15
　　
　　人们一生当中花费大量的精力用于清扫自己周围的灰尘，但每个人自己却最终变成了一堆灰尘，并且被很珍重地保存起来。
　　
　　16
　　
　　我们都活得太虚假了，以至于任何天真的东西都能够释放我们的紧张而引起我们的，甚至动物和小孩子的嬉闹都能够让我们笑起来。但小孩子的天真中难道没有夹杂着愚蠢吗?因为我们还从来没有品味过神性的天真，在神性的天真中没有愚蠢，只有智慧。一个品味过神性天真的人，当他看到小孩子无理地耍泼时是不会发笑的。
　　
　　17
　　
　　人类历史上产生过数以百计的伟大灵魂，他们的身体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灵魂仍然在他们遗留下来的和艺术作品里面跳动和闪烁。但人们并没有与这些伟大的灵魂进行接触和交流，从而获得精神上的滋养，却偏偏喜欢和自己周围那些渺小而空洞的灵魂凑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消磨生命，这是一种多么奇特的颠倒啊！
　　
　　18
　　
　　越是人多的社交场合，人与人之间就越是不可能产生真正的交流，有的只是面具与面具之间的周旋，有的只是自我的炫耀和宣泄。所以当很多人围坐在一起饮酒进餐的时候，人们看上去好像是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但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在交流和沟通，他们都只是在向外扔东西。生理上他们是在进食，心理上却在向外排泄。
　　
　　19
　　
　　我们的内在都太单调了，只有那么几个枯燥的声音，所以我们热衷于与别人交往。尽管别人也与我们类似，但是当很多人在一起，声音的数量和种类似乎因此而变得丰富了，并且产生出一些新的和声与混响，好像有什么在进行着的感觉。不过，真正的旋律还是不存在。
　　
　　20
　　
　　财富和权力领域里的大人物以及名贵的奢侈品，是人们在一起时常常被大肆谈论的话题。在他们眼里，世界上最伟大的就不外乎是这些东西了，透过谈论这些伟大的东西，他们觉得自己也与伟大沾上了边，那种兴奋的口吻，就好像那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远房亲戚，其实，这正是他们掩饰自己渺小的方式。
　　
　　对那些东西冷淡甚至不屑一顾的人，倒是真的有点伟大了。
　　
　　21
　　
　　那些庸俗的社交聚会并不会比一个公共浴池好多少，至少那个气味是相似的，只不过人们没有脱掉衣服就直接在那里洗了。
　　
　　22
　　
　　人们追求共鸣，即使是那些很低层次的共鸣。因为透过共鸣，首先他们确认了自己，其次他们又从自我的扩张中感觉到一种力量。
　　
　　从低级的共鸣中产生的响应是巨大的，那几乎是轰鸣。高级的共鸣却只发出很小的声音，甚至只是一片寂静。
　　
　　23
　　
　　人们喜欢爬山，有些人也许是出于对山本身的热爱，但也有些人喜欢的是那种向上爬的感觉。向上攀爬，这是的一种基本训练。
　　
　　24
　　
　　爬上高山，我们可以俯瞰尘世。爬到自身之上，我们就可以俯瞰自己。如果我们能够上升到自身的高度之上，那么我们也许就不会再想去爬山，甚至不会再有其他任何向上攀爬的冲动了。
　　
　　25
　　
　　对于世界和人生，一个人在病中往往更容易察觉到我们人不易察觉到的一面。当一个人在病中，他的意欲正处于低谷，所以他的智力也处于一种相对冷静的状态，于是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洞察，从而看到了事物更真切的一面。
　　
　　26
　　
　　与自己时代的趣味息息相关的事物也会与自己的时代一起消亡。而那些不符合自己时代的事物，要么就是过于迂腐落伍而被时代淘汰，要么就是过于超凡卓越而远远地超越了自己的时代，从而将自己那个时代淘汰。
　　
　　27
　　
　　每当一个社会变得浮躁和狂热，肤浅平庸的东西就会广受人们追捧。狂风大作的时候，垃圾就趁机飞上了天。
　　
　　28
　　
　　不管个人还是一个时代，人们对那些真正的智慧和永恒性的事物几乎是没有认识力的。每个时代最感兴趣的永远是那些刚好反映了自己那个时代气息的事物，正如每个人最感兴趣的是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东西。
　　
　　29
　　
　　正如一个物体总是静止在其重心所在的位置，同样地，我们头脑的注意力也总是停留在我们主要的欲望上面。那就是为什么富豪、政客和娱乐明星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焦点，因为物欲、权力欲和欲正是人性中的焦点。
　　
　　30
　　
　　在这个一切皆是伪装的世界上，即使真理有时候也不得不披上一件伪装的外套才得以来到人们中间，并被一些人逐渐接受。而少数有智慧的人，他们就可以和赤裸的真理直接相拥。
　　
　　31
　　
　　公众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尤其是对那些高贵和有价值的事物。除非那些事物被权威认定并且被作为经典确立下来，否则，他们不会承认那些事物。公众不认识智慧，但他们认识权威。
　　
　　32
　　
　　越是伟大的成就就越是很迟才会被世人发现和认识，而微不足道的成就很快就会在公众那里获得一致通过。
　　
　　33
　　
　　时代的浪潮把一些人推上了风口浪尖，也把另一些人卷入水下。但是另有少数清醒的人，他们借着涌起的浪潮迅速跳上了河岸。
　　
　　34
　　
　　当所有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运动，那个声势是那么浩大和壮观，即使一个人自己不想走，也会被置身于其中的人潮推着走。在这样的洪流当中，谁会去怀疑这个方向是错的呢？
　　
　　35
　　
　　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人们常常非常勉强地在那里硬撑，直到把面子彻底撑破为止。
　　
　　36
　　
　　爱看热闹，这是平庸之辈最显著的一个共同特点，就像一个什么协会的会员共同佩带的胸章一样。只要周围发生一点什么事情，这些人无需任何号令和通知就能聚到一块儿。
　　
　　37
　　
　　常常有这样的现象，一个很早就创造出非凡作品的人，当他出名后反而变得平庸无奇，就好像他所有的才气和灵感都蒸发掉了。也常常有这样的现象，一处不为人知的奇异风光被少数人发现后，逐渐变成了一个著名的风景区，从此，这里原来那种引人入胜的优美就消失了。
　　
　　38
　　
　　风景是一种看得见却摸不到的东西，它是一种溶解在自然整体中的东西，这就是它的美。比风景更微妙的是境界，它是一种你能够感受到却看不见的东西，它甚至无法被描述。而且，只有当一个人自己达到了某种高度，那个境界才能够被领会，这就是它的深奥。
　　
　　39
　　
　　一个稍微高于世俗的人，他对于世俗的主要态度是轻蔑和嘲笑。再高一些的人，他将会对世俗感到陌生和惊诧。更高的人，他将会大笑，就好像他看到了一个天大的。而最高的人，一方面他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荒唐可笑，另一方面，他又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悲悯之心，当可笑、悲悯还有他自身源源不断涌出的喜乐合成在一起，就产生了。所以，一个最高的人总是像佛陀那样在微笑。
　　
　　40
　　
　　很多的美只是一种短暂的幻觉，这种幻觉出自于我们对它的陌生和神秘感，一旦距离被拉近，一旦我们完全熟悉了它，所有的美都消失了。
　　
　　41
　　
　　即使再美的人和物，如果它一直横亘在你面前，也会遮住你全部的视线，你迟早会觉得不舒服。
　　
　　42
　　
　　敌人是远距离的，爱人是近距离的，甚至是零距离的，这个近距离使得爱人也逐渐演变成敌人，只有朋友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43
　　
　　如果一个人得到了一个外表美丽的事物，当他打开后发现里面只是砖头瓦块而已，不过，如果紧接着没有蝎子、蜈蚣和蜘蛛从里面爬出来，那么他就已经足够的幸运了。
　　
　　44
　　
　　美丽的风景只能够在远处静静地欣赏，但如果你走进去，原来那种整体的美将会消失，你看到的只是一些碎片。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事物都与此类似。
　　
　　45
　　
　　那些曾经很浓艳的东西往往会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乏味，直到最后变成一种苦涩。
　　
　　46
　　
　　如果清高是指置身于清凉的高处，那有什么不对吗？人是应该有一点傲气的，这至少能够让我们免于媚俗。
　　
　　47
　　
　　万物都以自己为最美。如果蟑螂也有选美活动，我们完全不必感到惊奇。
　　
　　48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那也是了不起的一种定力。
　　
　　49
　　
　　泥鳅在浑水中打滚，人在烦恼中扑腾。
　　
　　50
　　
　　一只蟋蟀在击败了它的对手后得意地鸣叫，一个运动员在战胜了他的对手后兴奋地欢呼。
　　
　　51
　　
　　没有比亲眼看到动物交媾的场面更让我们感到羞愧的了。因为从它们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一个被丑化了的自己。
　　
　　52
　　
　　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他父母的一个活的玩具，一个可以玩一辈子的玩具。
　　
　　53
　　
　　除非我们内在的主要潜力得到实现，否则我们的生命不会有真正的喜乐，堆积东西是没有用的，那只会把我们和我们的潜力一起埋葬。
　　
　　世人普遍把堆积东西当作了一种成就，他们把从这个世界上得来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山，堆得越高就越有成就。然后他们就可以得意地坐镇山顶，插上胜利的旗帜并且向众人呐喊：看那，我在这儿哪！
　　
　　54
　　
　　人喜欢让别人看看他拥有些什么，这样他的生命就变成了一个橱窗展示。人也喜欢让别人知道他有什么样的能耐，这样他的生活又变成了一场马戏表演。
　　
　　55
　　
　　物质的生活也是肉体的生活，再进一步就是物质上的攀比，所以物质生活的最高境界也只不过是一种奢侈和满足虚荣心的生活。本来，物质上的丰富只是给了我们在精神和灵性上成长的机会，如果外在的丰富没有带来内在的成长，生命将是非常丑陋的一个东西。这就好像我们不断给一块地施加粪肥，地里却不长出任何东西，最后这块地只是变成了一块纯粹的粪堆。
　　
　　56
　　
　　人们基本上是为肉体和虚荣心而活着，但这是潮流，只有置身于潮流之外的人才能回归真实的自己，重新获得自由和宁静。
　　
　　57
　　
　　因为物质生活的需要，人们四处奔波；因为内在精神的空洞，人们又到处逃窜。
　　
　　58
　　
　　对于太过富有的人来说，慈善行动又何尝不是一种消费，一种体面而高尚的消费。
　　
　　59
　　
　　刻意地行善，它的动机也许是为了在此生或来世获取丰厚回报，这和一个放高利贷者的动机是一样的。
　　
　　60
　　
　　一个穷光蛋突然发迹，这是常见的；一个精神平庸的人变成一个才智卓越的人，却极为少见。
　　
　　61
　　
　　那些特别爱干净整洁的人，他们的内在很可能处于一种非常混乱和冲突的状态。因为他们的内在已经非常的混乱，他们怎么能够再忍受外在的混乱？所以他们必须把外面的一切弄得整齐、干净和漂亮，他们需要用外在的整洁有序来平衡内在的混乱。与此相反，科学家和艺术家这些人，他们都是些内在和谐有序并富有创造性的人，但他们外在的生活常常是混乱的，有时候甚至是一片狼藉，但外在的混乱丝毫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内在。这同样也是一种平衡。
　　
　　62
　　
　　当一个人在生活中遭受了很大的痛苦和焦虑不安，那么他非常需要相反的东西来补偿和平衡，这相反的东西就是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精神上的痛苦是一极，身体的感官享受是另一极。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就只是一个在这相反两极之间剧烈而反复的摆动过程，最后我们在感官和精神上全部都失去了敏感度，就像一块长日晒雨淋的胶皮逐渐失去弹性一样。
　　
　　63
　　
　　那些以地域性为自豪的人，通常都是一些内在狭隘而平庸的人。他乐于以他居住的地域而感到骄傲，正是因为其自身没有什么像样的品质，否则谁会稀罕以公众共有的东西来给自己撑门面呢？那就好像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住所，所以就只能寄居在公摊的地方，而且还非常的得意。
　　
　　64
　　
　　无论当初多么纯粹和美好的事物，只要功利和虚荣蹑手蹑脚地潜入其中，那个事物很快就会变得污秽不堪、臭气熏天。
　　
　　65
　　
　　人们崇尚力量，没有人崇尚柔弱。因为力量是生存的需要，也是表现和炫耀的基础。而柔弱等于一事无成，柔弱意味着被这个世界淘汰。
　　
　　66
　　
　　所有优美、高贵和喜乐的事物，都很容易像花的香气一样散发和消失，溶解在整体当中。
　　
　　67
　　
　　在法律能够管辖的范围之外，公平和公正马上就变得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在这个功利压倒一切的世界上，公平和公正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它们只是看上去很美，如花朵一样，但只要功利的强风袭来，这些花朵便纷纷凋落。
　　
　　68
　　
　　法律保护下的公平和公正就如同关在动物园笼子的奇珍异兽，只是用来做展示之用。
　　
　　69
　　
　　为什么传统永远反对新生事物？为什么老年人总是逼迫年轻人尽快结婚生子？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因为，你一旦变得与老的东西不同，你就会很容易发现它们的荒谬之处，那时两者要怎样相面对？那将是一个难堪的场面。但如果你承袭了它们，那么一切都和谐了，那时你将很难察觉到它们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即使察觉到了，你也已经无话可说。
　　
　　70
　　
　　一个恶，它最好的命运就是有朝一日被正义堵住去路。不过，通常在这之前，这个恶就已经被一个更大的恶所宰杀。
　　
　　71
　　
　　一个错误失败，就像是一具尸体冷却。一个真理失败，那只是它热身活动的一部分。
　　
　　72
　　
　　现在的时尚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宗教，一个没有教主而只有追随者的宗教。
　　
　　73
　　
　　时尚总是与平庸、物欲和虚荣这三个要素密切相关，简言之，时尚就是平庸的物欲所表现出来的一种虚荣心。
　　
　　74
　　
　　流行时尚是那些肤浅和鄙陋的东西企图赋予自己崇高地位的加冕仪式。但每个时尚在王位上都呆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一个更新的时尚篡权取代了它。
　　
　　75
　　
　　真正高尚的事物就像恒星，它们固定在苍穹之上，散发着一种永恒的光芒。而时尚的东西就像流星，流星是不会自己发光的，它们只能借助与大气的摩擦发出短暂而耀眼的光亮，然后又很快坠入一片黑暗。尽管这样，人们似乎还是比较偏爱流星，这也许是因为流星与我们的生命更加相似的缘故吧。
　　
　　76
　　
　　每个时代的大众都为自己那个时代的众多流星而喝彩欢呼。与此同时，每个时代中也总有少数的人，他们一直怀着崇敬之情静静地注视着那少数悬挂在遥远天际却照亮了所有时代的恒星。
　　
　　77
　　
　　时尚的唯一使命似乎就是为了引发人们一时的关注，并且在人群中掀起一阵短暂的喧哗和骚动，它全部的生命都寓于它招摇过市的那几步路当中。
　　
　　78
　　
　　流行时尚代表了那个时期公众的平均趣味，它不可能很高。它只是在公众一时的炒作和抬举下获得了一种暂时的高度，一旦人们厌倦了它，它马上就从那个高度上跌落。从根本上说，流行时尚从来就不具有像艺术那样的一种内在高度，否则，它就能够自己上升到天空中的某个高度，悬浮在那里，并且永远供后人仰望了。
　　
　　79
　　
　　时尚也许已经达到了物质层面上的极致，但它并没有上升到精神和灵性的高度，否则它不可能拥有那么众多的追随者。这就是时尚和艺术的差距，而人们试图把时尚艺术化，或者把艺术时尚化。
　　
　　80
　　
　　时尚和艺术的根本区别在于时尚只与人的意欲关联，而艺术与人内在的智慧和灵魂关联。而多数人只有意欲，少有智慧。这就是时尚能够流行而艺术永远无法大众化的主要原因。
　　
　　81
　　
　　时尚是平庸的人所标榜的高雅之物，也是平庸之辈所能理解的高雅的极致。不过，和艺术的真正高雅相比，时尚连它的脚还没有摸到。
　　
　　82
　　
　　流行和时髦的东西后来大都被证明是愚蠢的，但追逐时髦的人也有他们的聪明之处，他们都很明智地从一个即将过气的时尚中适时而退，再迁徙到一个新的时尚当中，就像候鸟一样。
　　
　　83
　　
　　就时尚而言，其表面和形式的部分远远多于其实质和内容的部分，很多时尚甚至只有包装，没有内核，所以，时尚基本上是一个表现和展示的舞台。这与我们的人性是多么相似啊！
　　
　　84
　　
　　大多数人骨子里真正喜爱的是庸俗低下之物，但公开而露骨地享受那些东西显然有失体面，所以很有必要对这些庸俗的东西进行崭新和雅致的包装，流行时尚正是这样一种设计。那就是为什么流行时尚刚一问世，很快就会得到公众的热烈响应和效仿，因为它本来就是众人的热烈渴求之物，现在又经过了精心包装，这样大家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享用它。但是用不了多久，时尚之物就会褪去它美丽的外包装，露出它庸俗不堪的本来面目，这种难堪是所有那些曾经追随它的人不能不去面对的。于是人们又纷纷从里面撤离出来，就像犯罪分子迅速逃离现场那样，而且装出一副他们当初并不在现场的样子。
　　
　　85
　　
　　时尚本质上就是对粗俗鄙陋的东西所做的永无休止的整容手术，以便于人们可以体面高雅地享受粗俗。这真是妙不可言。
　　
　　86
　　
　　判断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隐退，流行时尚开始大行其道。
　　
　　87
　　
　　那些纯粹而高贵的事物隶属于真理，它们不属于这个时间和的世界，它们是永恒的一部分。而任何属于时间的东西迟早会衰败和过时，所以，时髦和流行的东西很快就会变得不堪入目，而那些古老的作品却日久常新，永盛不衰。
　　
　　88
　　
　　昙花一现的事物大都只具有娱乐价值。
　　
　　89
　　
　　每个时代都被自己那个时期貌似高雅的流行元素充斥和笼罩着，与此同时，每个时代又总是与它自己最伟大的天才擦肩而过，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惯例。
　　
　　90
　　
　　当一个社会完全陶醉在时尚当中，那些真正高贵伟大的事物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人们甚至会怀疑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如果天空长时间完全被乌云笼罩，人们会慢慢地认为那些云就是天空的全部，他们不相信云之上还有一片湛蓝纯净的天空存在着。
　　
　　91
　　
　　有着清晰判断力的人从来不会盲目地追随那些所谓的时代潮流和流行时尚，追随时尚和潮流本身就是心智低下的象征。很多人心灵能力非常低下，他们无力去领略和品尝那些真正高尚和神圣的事物，因此就只好把时尚鼓吹成高尚的东西，并以此来装饰自己。只要稍有洞察力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时尚的本质。
　　
　　92
　　
　　那些平庸和低劣的事物之所以自我感觉还不错，它们之所以感觉和意识不到自己的平庸和低劣，那完全是因为它们还从来没有站在对立面的高度上审视过自己，否则它们就不会再那么执意地坚持自己了。
　　
　　如果一个人已经聆听过了世界上所有伟大而高贵的音乐，他就会非常清楚那些流行歌曲究竟都在表达些什么。
　　
　　93
　　
　　严肃音乐的高雅是因为它与人的智慧和认识力相关联，而不涉及到人的意欲。而流行歌曲是非常世俗化的，因为这类音乐主要是人的甚至是情欲的宣泄，它只会引发人们意欲的骚动。它也许是对人们情欲的一个挑逗，也许是一个搔痒，也可能是一个抚慰。
　　
　　94
　　
　　高尚和世俗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就像古典音乐和流行歌曲之间一向都互不买账一样。只是高尚自己老早就已经趟过了世俗的河流，它对世俗了如指掌，所以高尚有足够的底气去轻蔑和鄙视世俗。而世俗自己却从来没有跨入过高尚的领地，它对高尚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真正品尝过高尚的滋味。所以，出于一种自卑的心理，或者一种酸葡萄心理，世俗对高尚采取一种敌视和挖苦的态度就不难理解了，因为那是世俗的维护自尊之战。
　　
　　摘自张方宇《单独中的洞见》群言出版社